不散的筵席 (作者:辛巴)
这个题目写出来是骗骗自己的,天下始终没有不散的筵席,想不承认,
不行。
就在昨天,从师弟王挺的宿舍出来回家,连日下十几天的暴雨,一地的
肮脏,车行人走都粘答答的不利落。老大去年被导师赶回山东,王挺这一走
美国,我们这一门三兄弟就算是彻底散了。
三年前我的导师陆续招了六个学生,我们三个比较聊得来,老大是山东
人,一口山东话死也改不掉,人生得高大壮实,他的旅游鞋有暖壶大小,他
儿子就是来过QQ的小乌咪;王挺是安徽人,从进了师门就一天比一天瘦,有
一回买了个钱包,把钱呀卡呀的装起来放到屁股后头的口袋里,有钱的一边
就比另一边大很多。
三个异乡人都没什么地方去,白天晚上就在机房里泡着,到了周末买菜
回来烧饭,烧什么都有人吃,烧多少也剩不下,稍微有点滋味的菜十分钟之
内就能见底,那一阵,我真以为自己是大厨。
每次去买菜,王挺都走在最前面,象只小猴子,一窜一窜地跑在前边,
除了连吃三次饺子会强烈抗议以外,吃什么他都无所谓,也吃得很少,每次
我勒令他再吃点儿,他都答应,美滋滋地再吃两口。
老大在我们中间做大哥的时候多些,但他内心并没真的长大,有事没事
喜欢招惹王挺,三个人一块去上街,走着走着他常轻轻一推,王挺一个趔趄
就奔墙去了,等王挺转过来必定扑上去打他,五十公斤和八十公斤的打斗是
这样的,一个如翻飞蝴蝶般双手扑来打去,另一个一脸得意两手抱着肚子纹
丝不动,等五十公斤打累了八十公斤就再推他一下,上一次街一般都得打个
两三回,有两次不知谁打谁打疼了,两个家伙还真的互相不理睬,不过我烧
了菜两个人照吃,吃完了和好下次还打。
大嫂是个非常贤惠的好妻子,老大很惦记她,每到放假时候总叫我们陪
他去给夫人买衣服,嫂夫人的身材和我差不多,我是指导兼模特儿,出来的
时候王挺还挺有劲,逛了一会儿他就不肯走了,宁愿靠在柜台上等我们,有
一回我和老大从楼上下来,找不到人了,老大一急就是山东话:"王挺没(这
里读mu,第二声)咧!"回去我就给他宣传了,没出两天,所有的年轻人见了
王挺都说他mu咧,他气得在机房里扬言,往后谁再说他mu咧他就打老大。
因为我总在机房里学老大,也免不了给老大挥着拳头在机房追着吓唬,
我一般是诚惶诚恐地声称下回再也不敢了,到了下回,不敢有鬼了,学他说
话实在是太有趣了,学到后来一些常用语我可以先他一步说出来,可每次他
都会习惯性地再说一次,用词语调和我学的一点不差,这时候机房里就是一
阵爆笑,光表示决心是远远不够的,得给他倒杯水才能灭他半真半假的怒火。
打牌的时候,我和老大是金牌搭档,运气总会很好,就象改革开放以后
的农机厂厂长似的,手里全是拖拉机,有一回我们打完一局发现地上有一张
牌,王挺马上提出这把不能算:"这张牌很重要哦,假如这张牌在最上边,
老大所有的牌就是小赵的,小赵所有的的牌就是你的,你所有的的牌就是我
的,我这手破牌就全是老大的了!那事情就不一样了!",手势强调表情认真,
"这张牌很重要哦!"以后就用来描述事件的关键环节。
九八年十一月,师兄弟一起去杭州开会,整一周每个人都只有十五分钟
的报告,其余时间就在杭州城里东玩西逛。三个人中午从将军山上山,从玉
泉下来已经三点左右了,在灵峰下面的一块草地上坐到黄昏,暖暖的阳光下
悠闲地聊天,他俩还比赛翻跟斗和倒立,口袋里的硬币掉了一地,拣回来却
比掉出去的多,看来体育锻炼是比聊天有收获,我捧着一个老阿姨卖的干菜
饼隔一会儿咬它一口,东瞧西看,快活消遥有如神仙。
有一天大家在苏堤边上闲逛,那天还多一个胖师兄。苏堤是西湖最美丽
的地方,正是初秋,阳光温暖天气凉爽,天下可能只有西湖会让我每天都愿
意去坐坐,她或春或秋或晴或雨或早或晚,无时无刻不是好风景,让我绝叹
了!
走到花港,不知道是谁开始打的第一个水漂,反正打到后来就出了花样,
找到一个好的石头要拍卖,自己说能打出几个来,谁出的多谁打,打多于出
价几个就可以打每个人几下,打少于出价几个大家就可以打你几下,四个人
吵成一团,有人打出省略号般的一串,就哇哇叫着追着别人打,打出一个两
个哪还来得及逃,三个人早笑嘻嘻地包抄过来了。有一次王挺用七个中标,
打出去咚的一声就沉底了,他快是挺快,刚跑到小树丛里,老大两步就把他
追上,拎着脖领子拎回来,两人相形之下,就跟老虎捉了只鸡没差别。
那天玩得翻了天,是我长大以后仅有的几次尽兴玩耍,后来来了个几十
号人的什么旅游团,导游的唠叨都没人听,都停下来围观我们胡闹,眼神里
有成年人对于放纵形骸的渴望,阵容甚是壮观。
不知道西湖有没有记住这三个快乐真挚的人,到明天飞机把王挺带到他
乡,三个人这一生都不可能再一起同来杭州了。一生里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
友,生活又注定有一天要永远分离,人人如此,永远如此,所以,昨天我连
保重也没对他说。
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-3-26 15:45:46编辑过] 小妹苏瑜 作者: 辛巴
早饭我一向吃泡饭,饭里泡上些榨菜丝,今天是四川涪陵的榨菜。
小妹苏瑜就是四川人,当年和我一块读大学,上大学的时候她才十五,
其实十五还不到一点,个头很小,圆圆脸童化头,上课路上总把书包
斜挎在身上,象个小鸭一样一摇一摇,走在已经个个长发飘飘的姑娘
中间很显眼。
我们系那一级有十个女生,我们七个人住一间宿舍,她刚好被分
到了另外的一间,但她们三个每天都端着饭碗到我们宿舍来吃饭,她
总是不怎么说话,吃完了坐一会儿就走,我们也都由着她去,大家都
不知道怎么和这么个小孩子打交道。
有一天吃饭时候武子买了袋榨菜,就是这个涪陵榨菜,那会儿桌
上九个人都不认识这个字,统一口径地念“陪陵榨菜”,念了有半顿
饭的功夫,苏瑜很小声的说:“那个字不念陪,念‘福’。”我们这
些伶牙利齿的就一个接一个地反驳她,一副你小孩子懂个什么的驾势,
等我们九个人发表完关于“陪陵”的高论,她用更小地声音说:“我
家就是涪陵的。”那会宿舍里真安静啊,十个人谁也不看谁。
新入校的女生如果长得比较顺眼,鞍前马后就会很快招来数名男
生,我们宿舍那时候也很有几个常客,大家在吃饭的时候免不了用这
几个家伙下饭,顺便也和那几个有人追求的姑娘开玩笑。有一回可能
我们的玩笑属于十五岁不宜,她呼的一下站起来:“你们这些人真不
要脸!”,端着碗就走,小脸儿红得认真。
到了吃晚饭时候她又来了,还坐那听我们说东说西,那顿饭我们
的话题格外高雅了一回。
这件事我们九个人一直都记得,但当时我们说了什么谁都记不清
了,等她很有了一些免疫力时我们问她,她摇着手说,谁知道你们这
些人说了什么,我又听不懂。我们就说,啊,听不懂就骂我们吗?她
脸又红了,唉呀,唉呀,唉呀了半天也没唉呀出下文。
我们十个人相处特别和睦,每个学期都有一两次集体出游,有一
回大家本打算去一个古迹,骑车骑到半路改成偷农民伯伯的蚕豆了,
那天她在田野里特别的开心,和我说了很多话,我趁机骗她做了我的
小妹。
后来我出主意把宿舍的四张上下铺给并在一起,变成一个上下大
通铺,她是响应得最积极的,忙前忙后地帮我们搬东西,搬好了爬上
爬下玩得可热闹。因为这个大通铺,她们三个人就常常住到我们这边
来,小妹慢慢活跃起来,有时候还往我们饭碗里扔小石头。
有一个学期开学,我们正在整理床铺,小妹突然推门进来了:“
给你们看看我这是什么?”她手里倒提着两只小老鼠,是老鼠妈妈假
期里在她书箱里生的宝宝,我们几个人哇呀一声怪叫,有一个胆子最
小的都跳上桌子了,她拿着小老鼠在屋子里走来走去,在我们好小妹
乖小妹请吃冰淇淋请吃蛋糕的一片呼声里,耀武扬威地走了,留下桌
子上那个老半天下不来。
到我们毕业的时候,小妹还没学会打扮自己,她的童化头也才进
化到了稍微分了一条缝的短头发,有时候拿着我们的口红眼影一通乱
画,画完了照照镜子再擦个一干二净。
毕业这么多年了,我一直没有见过她。
早上我离家关上房门的时候,突然想,小妹现在肯定是‘不要脸
了’,为此,我走到楼下还在笑。
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-3-26 15:53:14编辑过] 姑妈一生 作者: 辛巴
我小的时候不喜欢姑妈,因为她住的屋子从早上就很黑,她又常常
在更黑的小厨房里翻煤灰,把里面没烧完全的煤渣全拣出来,所以每次
见到她都从心里不快活。
我从来没见过也没想过她应该有丈夫,她家一直就只有她和比我整
整大二十岁的表姐,表姐有两条很长很长的大辫子,让我羡慕了好多年。
上高中的那年,表姐要剪掉辫子出嫁了,妈妈带着礼物去了一趟,
又原样带了回来,说表姐要嫁一个比自己小十四岁的丈夫,姑妈气疯了,
亲戚人等一概不许参加婚礼,也不许送东西。
这个风波过后,我才知道姑妈本来是我党一名地下党员的发妻,解
放初期,丈夫当上了不大不小的官儿,那会儿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纷纷
结束封建婚姻,姑妈的丈夫也是其中的一个,以后十多年没有来看过他
的女儿。
大学毕业以后,我工作单位离姑妈家很近,常常到她家里去吃饭,
她已经和表姐一家生活在一起了,住在朝北的小房间里,表姐生了个女
儿,也是姑妈给带着。
表姐去找了她的父亲,由于父亲的关系进了一个四星酒店做管理层,
爸长爸短的整天念叨,照片上看他是个很有风度的老人。
姑妈还是那样样样节省,小时候在她家吃饭的几个碗只只都在,几
双筷子也是一根不少,人随和了一些,可有的时候一定不肯和大家一块
吃晚饭,把饭端到她自己住的小房间里一个人吃,也不开灯,我看到过
她坐在黑暗里的背影,感觉她象在看一部车水马龙的电影,看着听着又
与之隔绝着。
她还是不喜欢表姐的丈夫,常常在他看电视的时候把它关掉,然后
一声不吭地拖着脚走掉。
两年以后,七十岁的姑妈偏瘫住院,我和姐夫两个人轮换到医院陪
床,一个多月里她和我说了很多话,比以往二十几年还多,好多事是她
主动和我说的,这些事家里没人敢提。
她告诉我,她离婚的时候二十五岁,我问她:“姑妈那时候你长什
么样儿啊?”
她说:“我也挺白,粉白,不怎么好看。”我笑着要看她的照片。
她说没有,又说:“上礼拜天他来了, ”他就是姑妈的前夫,“来
看我干什么,我都这个样儿了。”
“他走的时候卖地卖了十二个小宝(小的金元宝),给了小丽六个,
我都没动过。”
“我和他结婚就挺晚,都二十了,人给提了不下二十个了,你奶奶
看一个不行看一个不行,人家后来都没人给提了。”我说那奶奶不是不
想让你走嘛。
“在他前边有人给提了个小木匠,长得也挺好,你奶奶也说不行,
后来就提了这个,结婚了没几年呢,离了,小丽小时候都不知道她爸长
啥样儿。”停了好一会儿她才说:“真跟了那个小木匠就好了。”
出院不久,姑妈因糖尿病并发症并再次住院,我来陪床时她已经不
认识我了,一整天没有内容地高声喊叫。晚上姐夫来换班,表姐带着女
儿也来了,她女儿很高兴地告诉我:“小姨,我姥死了小屋就给我住了。”
表姐一巴掌打过去,没打着。
一周以后,姑妈去世。
想到姑妈我立刻就想起她坐在黑暗里的背影,她的一生都是这样坐着不
动的,动的是窗外来来往往的春夏秋冬。
保尔说,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,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,
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,那么女人的一生又当怎样呢。
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-3-26 16:04:43编辑过] 这个风姐姐的文章读起来像《读者文摘》,很喜欢! 以下是引用狂风暴雨在2008-4-1 15:53:50的发言:
这个风姐姐的文章读起来像《读者文摘》,很喜欢!
啊哈!
首先这不是我写的,是我转贴的,已经表明作者了。出处是早几年经常去的一个文学论坛--而今那里已经很商业化了。
另外辛巴大姐的文章实在不像《读者文摘》,呵呵。她的文章要真实厚重得多。呵呵。 以下是引用风沙沙在2008-4-1 15:59:32的发言:
啊哈!
首先这不是我写的,是我转贴的,已经表明作者了。出处是早几年经常去的一个文学论坛--而今那里已经很商业化了。
另外辛巴大姐的文章实在不像《读者文摘》,呵呵。她的文章要真实厚重得多。呵呵。
嗯,确实比《读者》要厚重,风姐姐以后有什么好文章多拿出来给我这没文化的小弟学学! 以下是引用狂风暴雨在2008-4-1 16:06:53的发言:
嗯,确实比《读者》要厚重,风姐姐以后有什么好文章多拿出来给我这没文化的小弟学学!
哈哈哈,我知道你是谁了:))))))
以下是引用风沙沙在2008-4-1 16:10:15的发言:
哈哈哈,我知道你是谁了:))))))
我是谁?答对有奖! 以下是引用狂风暴雨在2008-4-1 16:11:21的发言:
我是谁?答对有奖!
隆重推出俺新发展的下线狂风暴雨同学^_^
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-4-2 10:43:45编辑过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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